【摘 要 题】专史研究 【正 文】 1 科举选官与胥吏政治的生长 程念祺 一 中国在春秋战国之前，并不是一个权要化的国度。西周实验的是领主制，统治者各治其民，只不外天子、诸侯用卿医生为官，卿医生又用家臣为官。然而，从春秋到战国，中国的社会布局产生了基础性的变革：起首是村社配合体崩溃，独立的农户成为社会最根本的单位；再就是本来的领主，在不时地吞并战役中被清除了。在如许的状态下，国度不得不合错误社会实验从上至下的权要控制。战国的时间，国度对社会的控制已根本上权要化了。权要化控制的直接结果，就是使政治的庞大水平大大进步；对付做官的人来说，专门的政治知识已非常紧张。战国时，各国君主都非常器重选拔那些具有专门政治知识的人做官。秦朝创建后，设了很多博士官，目标也在于用专门的政治知识来治国；始天子还下令“以吏为师”，更着眼于从政治知识方面造就和选拔做官的人才。汉代，学问和政治的干系密切，选拔官员越来越看重学问；朝廷设太学和郡国粹，门生多被任命为官员。总而言之，政治既然已经权要化了，就必要做官的人具备专门的政治知识。 汉代选官还非常看重小我私家操行；久而久之，到曹魏时就设立了制度，将人物分为九品。当时，一小我私家的品德，总是由他地点的地方来评价的。于是，评品人物的权利，终极操于地方世家大族之手，形成了所谓的“九品中正”制。自汉以来，对念书人做官并没有严酷限定。实验“九品中正”，终极却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在仕途上造成了严峻的不服等。紧随厥后的，就是隋唐科举制的发生。这是中国的统治者在近千年权要化统治之后，所创设的一种造就和选拔权要的制度。近人论及科举取士的长处，最看重的就是它的公正，以为公正就能出人才。唐朝出了很多人才，听说都是由于科举制。如许一种意见，恐怕很有题目。汉代没有科举制，不也同样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吗？实在，科举制的利益，仅仅相对九品中正制而言，未必就是汗青上最好的选拔人才的制度。 唐朝的科举，以明经和进士二科最为紧张；但进士又重于明经。明经科的测验，其时分为“帖经”和“墨义”，都是要测试考生对经典文句是否熟记，而不在乎他们对经典微言大义的阐释。明经科测验，厥后又增长了“时务策”一门，以观察考生是否有政治看法。进士一科，唐朝最初仅试“时务策”五条，厥后又增长了帖经和杂文。杂文一门，最初要试多种文体，逐步地就只作诗和赋了。科考重诗赋而轻经(帖经，墨义)、策，是其时重文学的民风使然。中唐以后，科考每每又加试“论”。“论”的工具，是经书和史书中的标题问题，跟“策”专门讨论“时务”不一样。如许的测验再公正，也不克不及测试一小我私家是否具备做官的才质。唐朝做官，另有门荫一途。在那些因门荫而做官的人看来，做官就该凭本领，而不该该凭文辞。如许的意见，固然是出于一己之私，并且也非常自以为是，却切中了科举取士的关键。 至北宋王安石变法，才将明经等科都并入了进士科，取消了诗赋、帖经和墨义，而增长“经义”一门，与策、论不相上下。所谓经义，就是以儒学经典中的某一句或几句，或某个段落为题，让考生阐发此中的义理，观察他们对儒学微言大义的明白力，以使他们可以或许思贤人所思，想贤人所想，讲出贤人的意思。如许的测验，大大地克制了念书人的头脑。幸亏宋朝热衷于“养士”，对念书人很优容，研究学问的民风因此得到勉励。当时做学问的民风，是盼望通过研究学问，来搞清晰管理天下的原理。以是，只管有科考经义之流弊，但研究学问的民风对这种流弊照旧有制约作用的。只不外做官的人是否因此增长了现实的政治本领，却不得而知。 由宋而元，儒学衰微。入明尔后，科举虽受器重，却已失去了两宋那样的学问配景。明朝又重科举而轻学校，也就是重测验而轻学问，门生唯知记诵，而不是去思索和研究儒学义理。没有了学问配景，全部关于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理，都仅仅成为通向仕途的拍门砖。于是，一方面是士子们在科场上模拟着经典中的贤人语气，讲着贤人们已经讲过的原理；另一方面就是冒死地在文章和修辞本领上下工夫。徐徐地，一种有关经义的“八股”文体就形成了。如许一种文章情势，对人的头脑更是一种极大的束缚；入清而未改。明末清初的顾炎武以为，八股文的害处就似乎是秦始皇焚书；而它对付人才的松弛，则比秦始皇坑儒还要锋利。 二 以上所说，或夸大科举测验科目并不得当选拔做官的人才，或夸大科举测验有害于士子的道德造就。但是，这是否就意味着要重新否认科举制呢？恰好相反。科举制是乐成的。科举制的乐成之处，就在于使天下的念书人顺从。固然，顺从未必就没有本领，但不顺从是决不克不及给官做的。而许多详细的事件，官员不明白怎么做，并无伤风雅，自会有认识事情的吏员行止理。远自战国，官府中就有许多吏，秦汉也一样。汉朝的萧何和曹参都曾做过秦朝的县吏，刘邦则是更低一级的吏。吏的职位一样平常都很低微，对社会却很相识，并且都是有专门政治知识的人，此中人物每每也很有本领。刘邦造反，终极做了天子。帮助他的萧何和曹参，先后都做了汉朝的相国。战国和秦汉时另有一种“胥人”，或称“里胥”，亦即后代所谓的“里吏”。“里”是其时当局办理的最低一级机构，胥人、里胥连正式官府吏员也算不上，却也必需得到官府的承认，并实行必然的公干。郦食其、陈平都是这一类人物，也都很有本领。汉人讲无为而治，所谓“萧规曹随”，必要一个先决的条件，就是“萧规”都已有“胥”与“吏”在详细包办了。 隋唐以下，胥、吏制度生长得非常精密。即便是中心朝廷，各府衙的事件亦可全部交给胥吏处置惩罚。唐代宗时，元载为相，史书上说他凡事“外委胥吏”(《旧唐书・元载传》)。宋代设官，最注意权利疏散，使官员彼此掣肘；官越设越多，机构越来越庞大，权利越来越琐屑，事件越来越繁杂，而卖力详细操纵的胥吏的权利固然也就越来越大，其效果就是胥吏政治的形成。“吏强官弱”(《宋史・蔡居厚传》)，是宋史上的遍及征象。司马光说：“府史胥徙之属，居无廪禄，进无荣望，皆以民为生者也。上自公府省寺、诸路监司、州县、墟落、仓场、库务之吏，词讼追呼、租税徭役、出纳管帐，凡有毫厘之事关其手者，非赂遗则不可。是以黎民破家坏产者，非县官赋役独能使之然也。泰半尽于吏家也。此民之以是重困者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九十六) 毫无疑问，胥吏政治的养成，与科举制干系极大。隋唐之前，胥吏的题目是“奸猾”，却并缺乏以控制行政。两汉时，官员每每自辟僚属，胥吏的任用每每只在官员的一言之间。魏晋南北朝行九品中正制，做官的人都有家世配景，也绝不会受制于属吏。唯科举制只卖力造就顺从的官员，多数人在为官之前不外一介草民，没有什么家世配景，他们中的大多数或可以讲一套经世济民的大原理，却缺乏真正的行政本领和应有的权利，以是上任伊始自不克不及不听任胥吏的支配，不然就很难在政界上混下去。宋仁宗时，就产生过“胥吏而斥逐御史中丞”(《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九十六)的事变。 元、明、清时期，胥吏政治更演为胥吏专政。元朝以少数族入主中原，由于文化方面的缘故原由，对念书人自不克不及信托，故其时有“九儒十丐”之说。但国度必要人来办理，元朝既已轻儒，则不得不重吏，于是元朝的胥吏政治更演为胥吏专政，“一县之政欲求不出于胥吏之手，亦难矣”(胡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明清两朝以八股取士，念书人更不知管理国度为何物，胥吏专政的环境由此也变得更为严峻。当时候，念书人做官，详细的事变却要胥吏做。特殊是地方上的事，做父母官的人更要依赖胥吏。由于只有这些人才认识地方上的环境，官衙的下层行政也只有他们才懂行，权利势必由他们把持，以至于各衙门的种种条文也都是他们搞出来的。胥吏认识执法，对社会的现实环境也很相识。这两点都是那些做官的念书人基础比不上的。在朝廷六部，以及各讼事，胥吏的职位固然低微，却由于身居重地，通过种种案牍的处分，条例的制定，在很大水平上把他们小我私家的意志转化为朝廷的意志；州、县主座以下仕宦的选任，通常也由吏部的胥吏来决定；在地方上，胥吏仰仗着官府的权势，可以让乡民唾面自干；他们在官府年长日久，干系盘根错节，一样平常都结成了党羽。以是，对如许一批人，衙门主座要想把握得好，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他们只知道为本身谋长处；而越是如许，事变就会变得越糟。以是黄宗羲说：“天下有吏之法，无朝廷之法。”也就是说，由胥吏订定的种种条例，实在都是切合胥吏本身的长处的。这就叫胥吏专政。 明朝人对胥吏的题目看得很重，可就是没方法办理。黄宗羲是个很有见地的人，可他所盼望的办理方法，就是让那些念书人去做胥吏。在他看来，念书人总比胥吏有道德。钱穆曾经讲过如许一件事，说的是明朝有个理学家叫陈龙正，他的一个伴侣到绍兴去做知县，他就写了一篇文章为这个伴侣送行。这个陈龙正在文章中说，天下的治乱都在朝廷六部，而六部的胥吏都是绍兴人；这些人虽在朝廷操持案牍，但他们的父兄都在绍兴。他盼望伴侣到了绍兴任上，可以或许留意教养这些人的家庭，说把胥吏的家庭教养好了，未来胥吏也会变好了；胥吏变好了，天下就能管理好了(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第123―127页)。无论是黄宗羲，照旧这个陈龙正，都无法从国度体制的角度来提出办理胥吏的题目，以是只能盼望通过教诲来办理题目。 总之，由于科举选官的目标并不在于选拔治国的人才，那科举制所谓的“公正”原则，实在也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胥吏政治大行其道，以至于官不任事，事不任官，所谓天子与“士医生治天下”的说辞，其最大的意义不外在于标明天子对权要的忠诚和驯顺的信托。但是，天子的这种信托从来就是有限度的。隋唐以来，皇权的强化，在中心是用种种方法来减弱相权，在地方则是用种种方法使父母官无权，此中最紧张的一招，就是严酷限定父母官任期，以制止父母官认识地方政务。至于胥吏，唯其不入流品，缺乏像念书人那样的社会感召力，虽擅事弄法，却永缺乏以与国度形身分庭抗礼之势。唯其云云，有清一代，科举选官一仍其旧，而天子则甘于“与胥吏共天下”(徐珂《清稗类钞・胥役类》)了。 三 近人通常称西方的文官制度是学习中国科举制而来，但是，西方文官制度的作用，与科举制毫无相似之处，倒是稍靠近于中国传统的胥吏制度。中国的胥吏制度是用来处置惩罚国度详细事件的，西方文官制度也是云云。所差别的是，西方的文官制度绝对是依照国度的行政法例来处置惩罚国度事件的，文官自身并不具备擅事弄法的权利，更不克不及到场订定政策法例；西方国度对文官的造就，亦即对文官举行范例性的行政练习。这是中国胥吏制度与西方文官制度的紧张差别。别的，必需指出的是，胥吏制度除了前面所说的那些毛病，更紧张的是这一职事的父子私相教授和私家把持。一样平常而言，各部分胥吏所任职事，有种种不成文的老例必需服从，有种种特例可为援引；而这些老例和特例，则由胥吏私家把握、私相教授。比方。某地地皮和赋役的真真相况，只有卖力这些事件的胥吏才知道，而成为他们任事的本钱。 隋唐尔后中国胥吏政治的生长，证实科举自身并不克不及为国度造就和选拔治国人才，但却是顺应独裁政治的必要的。中国古代的独裁主义政治，其政治运作的一个紧张目的，就是消除政治上的竞争者。自秦尔后，中国的政治历程有两大特点：就中心和地方而言，则中心不时地被减弱而又不时地强化，地方则不时地强化而又不时地被减弱；就皇权和相权而言，则皇权不时地被减弱而又不时地强化，相权则不时地强化而又不时地被减弱。正是在这两个历程中，中国的行政制度的设置，都以限定官员小我私家发挥其本领为目的。制度设置的目的既在于限定官员发挥其本领，那么在如许的制度下要有所作为，必定是“事故制度”，且“一法既立百弊丛生”。而所谓“兴一利不如除一弊”的古训，不免不成为后代为官的老生常谈，其正确的解释，不外是“生一事不如省一事”。苏东坡诗云：“大家生子望智慧，我被智慧误一生。希望儿孙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诗虽讥讽，自有说不尽的酸楚。后人仕途蹉跌，每以此诗自解，正折射出科举选官的用意。云云看来，清末拔除科举制，就具有很强的针对性。盖国度面对万世未有之变局，对付做官的人的要求，起首是醒目而不再是顺从；而当代化对人才的需求，更是多方面的。不拔除科举，则举天放学子不克不及不热衷于仕途，求得的是做官权利的所谓公正。至于废科举而兴学校，人才的生长今后不拘一格，于是而寻求社会的公正与生长。反思科举兴废，确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工具。 作者简介：程念祺，上海社会科学院汗青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