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释教与居士词论略 时间:1970-01-01 08:00 发布者:tianxiu 【内容提要】以居士释教为主体的大乘释教对词学颇有影响,词人、词籍等多以居士定名,居士释教的观点词汇被移植进入唐宋词的创作之中,扩充了词学的地步与容量。居士释教中维摩诘信奉的盛行影响到艳词的发生。居士释教给词学注入忧患意识、苦空不雅念,促进逃禅遁空词的繁殖与生长。
【要害词】
居士释教
居士词
艳词
逃禅遁空词
佛学以灭情为本,词学以言情为宗,表现出冰炭不洽的天下不雅、熟悉论及其人生态度。因此,佛学对付词学的影响,很少引起学界的存眷。本文拟从居士释教对付居士词影响的角度,来观察其内涵接洽。
一
居士释教与词人的情绪标记
释教于东汉末期传入中国,小乘释教与大乘释教险些同时流播中原,但与中国的儒、道外乡文化天然联合、互为影响,尤其对中国的文学,绘画、镌刻、音乐以致整个头脑文化范畴发生过庞大影响的,当属大乘释教,而居士释教是大乘释教的主体。中国的释教权势由释教僧侣团体、居士团体、平凡信众三个条理组成,居士释教团体处在中心条理,承上启下,对释教起着护持羽翼,推波助澜的作用。所谓居士,就是在家修行的居家人士,过着世俗人的正常生存,授室纳妾、生儿育女,拥有故乡资产,并有较高的文化本质和社会职位,信奉释教,通晓教义,是释教僧侣团体的外围气力,具有不成替换的外护作用
①
。然大乘释教的发达鼓起,却是以居士团体为主体气力、以居士释教为其表示形态的。
基于“自利利他”、“普度众生”的根本理念,大乘释教通过积极推广居士释教的途径,弥合凡间与出凡间的差异不雅念、尊卑边界,重新整合巨细乘释教理论在在家与出家题目上的理论缺陷,把不吃烟火食的出家修行酿成平实易行的在家实际生存。在完成这一理论变化与实践同一的历程中,大乘经典的理论形态为居士释教的传播强大起到了引导头脑的作用。与小乘经典比拟,大乘经典更为注意居士释教的表示形态,必定了居士释教的属性、理念、宗教职位。由于各个时态的大乘重要经典遍及涉及到居士释教,乃至在某些紧张经典中直接以居士形象为焦点人物论述教义,以是在特定意义上说,全部大乘释教是以居士为主体、以居士释教为理论中央、以在家修行菩萨道为表示形态的。因此,居士释教的理念便是大乘释教的理念,是大乘释教的主流。以居士释教为重要表示形态的大乘释教对词学的影响到处可见,如释德诚《拨棹歌》其一云:“一叶虚舟一副竿,了然无事坐烟滩。忘得丧,任悲欢。却教人唤有多端。”又云:“一任孤舟正又斜,乾坤何路指津涯。抛光阴,卧烟霞。在处山河便是家。”再云:“独倚兰桡入远滩,江花漠漠水漫漫。空钓线,没腥膻。那得凡鱼总上竿。”上述三首词,有渔父之风。细品之,非禅非道,而是闻名的华严宗所依据的法界缘起,随缘安闲,有我无我,性无停滞的理论,这三首词包括了华严义理稳定与随缘、似有与性无、情有与理无的对立不雅念,归纳综合起来就是常与无常、性无与妙有两对领域,是对立而又同一的。随缘安闲是华严头脑,词中另有不少是反应般若学说、涅学说或佛性论的。如敦煌曲子一首《十二时》云:“食时候。天性持戒断贪嗔。不羡凡间为国主,为求涅成佛因。”又如《五更转》(南宗赞)其三云:“诸释教,实福田。持斋戒,得生天。生天终送还堕落,积极转意趣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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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归依涅学说,才干得到佛果,彻底离开六道恶趣堕落循环。
又如自宋代以至清末晚近词作、词话、条记小说、书信词札、评注序跋等有关论词的资料中,其所涉猎的无数秘诀,多源出大乘释典,接纳移植、化用、不雅照、参究等伎俩,拈择名相来扩充词学地步容量。常寓人线人者,诸如:向上一起、绮语、业语、色相、法界、巨细乘、无上乘、兜率天、泥犁、地狱、宗派、词心、词境、野狐禅、三昧、正高眼藏、法华、华严、净土、七宝楼台、妙谛、妙悟……不乏其人,检索历代词籍,不难发明二者干系密切的种种迹象:
其一,唐宋词中词调之名,多有与释教音乐有关者。大乘释教改变了小乘释教对音乐的诋毁排挤,提倡以音乐的猛烈魅力来帮忙修行者尽快到达开悟的地步,故释教对中国音乐尤其是词调的发生起到了要害的作用。唐宋词中的词调,有的直接来自梵呗俗讲等佛曲音乐,如[婆罗门引]、[婆罗门令]、[赞普子]、[兜勒]、[摩诃]、[阿那]、[纥那]、[文叙子]、[法曲献仙音]、[法驾导引]、[五更转]、[十二时]等。有的词调名虽非直接来自释教音乐,但亦有密切接洽,如[望江南]、[西江月]、[柳含烟]、[满庭芳]、[沁园春]等,屡被用于南戏、传奇戏曲作品中的“开场”曲中唱出,而释教法事中也多用此数调,这便是来自释教沿门唱经、化缘,俗讲中的“开题”等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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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词人字里爵秩,地望名号,多以“居士”自命。如六一居士(欧阳修)、东坡居士(苏轼)、浮休居士(张舜民)、姑溪居士(李之仪)、邗沟居士(秦不雅)、清真居士(周邦彦)、易安居士(李清照)、幽栖居士(朱淑真)、石湖居士(范成大)、稼轩居士(辛弃疾)、至游居士(曾)、湛然居士(耶律楚材)、六如居士(唐寅)、衡山居士(文征明)、清容居士(蒋士铨)、我闻居士(柳如是)等等。自唐迄清,以居士自鸣者,男女词人有千百之多。
其三,词籍多有冠以“居士”者。如谢懋《静借居士乐章》、王之道《相山居士词》、赵鼎《得全居士词》、秦不雅《淮海居士是非句》、陈师道《后山居士是非句》(《宋史・艺文志》称之为《语业》)、蔡伸《友古居士词》、吕胜己《渭川居士词》、张孝祥《于湖居士是非句》、王澡《瓦全居士诗词》、唐寅《六如居士词》、刘学箕《方是闲居士词》、朱翌《山居士词》等百余种。
其四,词人中有以渔樵道子为号,现实上都是释教护法居士。如皇甫松,号檀栾子;韩,号玉山樵人;孙光宪,号葆光子;黄庭坚,号山谷道人;姜夔,号白石道人;吴文英,号觉翁;吴礼之,号顺受白叟;乔吉,号惺惺道人;吴镇,号梅花道人;高超,号菜根道人;张祥河,号法华道人;王鹏运,号半塘白叟;文廷式,号罗霄山人;奕绘,号太素道人,又号幻园居士,妙莲居士……风调好像,秀士性情,众人多以为是道家故实,究竟并非云云。昔人多称僧报酬道人,此风相沿至宋,如禅僧法秀,人多称法秀道人,山谷曾与之游。因此,道人一词,专指僧侣,非指道家羽士。
其五,词论、词话亦多有以释教梵语、名相定名其集者。如彭孙《金粟词话》、吴衡照《莲子居词话》、钱裴仲《雨华龛词话》、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陈匪石《声执》等。如《声执・叙》云:“昔释迦说相,法执我执,皆所当破。词属声尘,宁免两执。况词自有法,不得谓统统相皆属虚妄,题以声执,适表其真。世有秀师,或不呵我。”
其六,有直以释教之梵语定名词籍斋号。如纳兰性德自号“楞伽山人”,名其集《饮水词》,意本禅宗“如人饮水,心里有数”,原出慧能《坛经》。顾复初自号“曼罗山人”,乃曼荼罗省译,意为安顿佛像的坛,轮圆具足的意思。许南英自号“毗舍耶客”,意为如来之地步。梵语妙音鸟曰“迦陵频伽”。陈维崧截取“迦陵”为号并命其词籍;郭截割下二字自号“频伽”。晚近词人亦有用用迦陵自命者。清人潘祖荫命其词集曰“芬陀利室词”,梵语“芬陀利”乃白莲花也。蒋敦复同样命其词集词话曰“芬陀利室”。沈曾植名其词集曰“曼陀罗室”,意即梵语“天妙华”,其色香而清的意思。
其七,词宗艳冶,与佛义相悖,而词人多以绮语、语业取譬,一求后悔,一求摆脱。如杨炎正《西樵语业》、陈师道《语业》、周铭《华胥语业》、朱祖谋《村语业》。所谓绮语,隋慧远《大乘义章》云:“邪言不正,其犹绮色,从喻立称,故名绮语。”显然是指失空不实,甜言甜言,是故佛家引以为戒。黄山谷曾被法秀道人呵叱为“笔墨劝淫”,当下犁舌地狱。《冷斋夜话》卷一:“鲁直悟法秀语,罢作小词。”乾隆年间郭名其集曰《忏余绮语》,自序中所语甚明,一面自言后悔,一面仍写绮语。近人况周颐也命其集《存悔词》,周天麟命其集《悔余词》。
其八,以居士释教名相义理冠以词集,标榜教义门派宗风者,亦不在少数。如宋翔凤《浮溪精舍词》、叶以倌《洗心书屋诗余》、郑璜《退省居诗词》、陈《了斋集》、张抡《莲社词》、杨无咎《逃禅词》、陈与义《无住词》、邓廷桢《妙祥瑞室词稿》、龚自珍《红禅词》《无著词》等上百种。《词品》卷六载:“马浩澜著花影集,自序云:‘……法秀道人尝劝山谷勿作小词。山谷云:“空中语耳。”’予欲以空中语名其集,或曰不文,改称花影集。花影者,月下灯前,无中生有。以为假则真,谓为实犹涉虚也。”因此,词集多以影字命籍,如“灯影”、“柳影”、“梦影”、“波影”、“笠影”、“香影”、“寄影”、“绘影”、“声影”、“劝影”、“撷影”、“扇影”,更有不少词人喜用花影名其集,寄寓居士释教虚无、空幻的义理。
总之,上述征象决不是偶尔的,它并不是文人为所欲为粉饰门面,或装头做脚附庸风雅,它是一种文化征象,是在必然的汗青条件下天然形成的。词人与佛学的联合,阐明他们在深奥的宗教哲理面前,找到了详细可感的人生情味。词人以居士自命,并非完全出自对付释教义理的钟情与虔敬,不成清除对国势的衰微、人生的苦短、仕途的波折、生存的困窘等自我忧患意识的自赎与移情,是转而寻求享乐艳异的文化倾向与情性爱欲的生理担心的开释,是情绪标记的又一种解读与表达。
二
居士释教与艳词
艳词的萌动、鼓起、生长除了受南朝、隋唐期间的艳歌影响以外,与佛学尤其是居士释教的积极参预、血缘密切的原创力密不成分。由于居士释教的修行方法最能满意人们寻求的享乐意识与艳情快感,艳词不但从题材上顺应了小词的创作范畴,并且使艳冶的生存走向歌馆楼台,最大大概满意了不雅众的审雅观念、精力必要、感官刺激。可以说,艳词的鼓起和生长与居士释教的生存方法、人生态度、宗教感情、人文眷注是分不开的,它在孕育的历程中暗含居士文人多条理的文化生理布局,如实时行乐和人性的显现、情欲的表露、生命的要求、本能的宣扬、性爱的表示等,统统都天然而然,没有强加报酬的创伤和硬性拉拢的陈迹。
大乘经典对居士释教的理论支持,除《华严经》、《法华经》、《胜经》等外,莫过于《维摩诘经》,它是宣传大乘居士释教最具代表性的经典,它通过在家菩萨维摩诘向释教门生宣说大乘释教义理的记述,树立了居士释教的抱负规范和典范形象。居士的发生,就是以大乘菩萨维摩诘为偶像的,维摩诘居士的形象现实上是以很多在家居士为模子而加工提炼出来的。
作为菩萨身份,维摩诘与其他菩萨差别,既拥有娇妻美妾,故乡眷属,而虔心侍佛,常修梵行。他神通宽大,善权便利,为所欲为,无所不为。同时,又积极入世,经常不拘空门戒规,收支于种种场合,参预世俗运动。可以交友权臣后妃,参预政治,并与外道密切来往,乃至吃喝嫖赌,而毋庸自愧,深得佛陀的宠遇和诸方菩萨的敬重。因此,《维摩诘经》是在我国盛行流传最早的释教经典,维摩偶像在汗青上有遍及的崇敬。居士释教最大大概满意了上层居士的要求与愿望,使人最为高兴的是不会失去娇妻美妾,繁华繁华,既满意声色享受,又对将来布满盼望。维摩诘超然无为的风采为那些爱好释教而又迷恋世俗享乐的帝王将相、佳人美人树立了学佛的典范。
现实上,自东晋、南北朝时便出现了维摩信奉。《世说新语》多有纪录,如《文学篇》记殷浩被废东阳,“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蜜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文学篇》载支道林和王坦之讨论《维摩》教义,又注引《维摩诘》曰:“文殊师利问维摩诘云:‘何者是菩萨不贰秘诀?’时维摩诘缄默无言。文殊师利叹曰:‘是真不贰秘诀也。’”《高僧传・支遁传》:“晚出山阴,讲《维摩经》。”许嵩《建康实录》卷八载顾恺之在瓦官寺所作维摩诘壁画曾惊动其时。
中国汗青上居士释教范围之大,内容之富厚,品类之繁盛,时间之长远,影响之深广,莫不与历代文人士夫政治的失意,权利的丧失,仕途的崎岖波折相干。维摩诘的品德形象无疑是他们精力上得以摆脱,转而向往人生享乐,寻求声色刺激的条件与诱因。
词人多以居士自命,恐怕是使用维摩诘的头脑来反应他们的心声。他们以为天下的净与不净,全因众生之心而转移,是秽土照旧佛国,也因众生的心而变革。佛国就活着间,凡间人通过菩提发愿参悟净修,秽土便是净土,出家与否基础就不是什么题目。于是,从宋代起,使酒玩世,绮语劝淫,流连歌坊,广蓄家妓,便成为文人士夫配合的倾向与时尚。居士词人的人生态度、宗教情怀天然要反应到词中来,影响或范例着小词向艳冶气势派头生长。从这个意义上说,像贵如王建、孟昶、李煜、和凝、冯延巳,贤如寇准、晏殊、范仲淹、苏轼等人热心于小词创作的题目就不难明白了。乃至连那些朴直立朝的勋名重臣、台阁国老也沉溺于此道,司马光、夏竦、王安石、辛弃疾等亦有艳情绮语传播,纵然出家僧侣都问鼎于此。如宋释惠洪,身寄森林,方外之士,《能改斋漫录》卷逐一说他:“工诗能文,时作绮语,有‘荡子僧人’之称。”这些品评多以词为艳科非禅门天职事,而现实上艳情小词正是他们的天职事,详细来说,居士释教与艳词的干系表示在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艳词与妓女的联合,是与居士释教的影响分不开的。受《维摩诘》头脑的影响,早在东晋、南北朝时,文人士夫广蓄妻妾已成浇薄之风,中经隋唐的生长,到五代、两宋已到达极致。游乐好饮、寻求声色快感、享乐纵欲已成风俗,妓女的大量出现根本上与词的生长是同步的,小词形貌色情欲望便成为其重要的艺术功效。词的流传已不但限于居士,就连一样平常的市民、闺阁秀女也都受到熏染。帝王将相、达官显贵、文人士夫,也是最积极、最活泼的到场者。后蜀南唐尤为典范,蜀主王衍的《醉妆词》云:“者边走,那里走,只是寻花柳。那里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沈雄《古今词话・词辨》上卷载:“韦庄以才名寓蜀,蜀主(王)建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可见其时君臣上下对词才秀女的酷嗜与痛爱。衣冠中人其浇薄之风,甚于君臣礼义或为人之道。白居易号香山居士,其《拜表回闲游》云:“酒肆法堂方丈室,其间岂是两般身。”以为醉酒与坐禅不成分散。《与牛家妓乐雨夜合宴》云:“歌脸有情凝睇久,舞腰无力转裙迟。人间高兴无过此,上界西方即不知。”这里他把歌妓的乐舞置于西方净土之上,直至老年仍蓄妓多人,耽于歌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