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的同一与变异 时间:1970-01-01 08:00 发布者:tianxiu 经学生长到唐代,进入了一个总结和变异的期间。安史之乱前,经学从分立走向同一,同时出现“疑古”、“惑经”倾向;安史之乱后,啖助、赵匡、陆淳舍传求经,形成一个有影响的学派。
一、经学的同一与“惑经”的出现
颠末400多年的社会变化,到唐太宗贞不雅年间实现全面同一。贞不雅二年(628),唐太宗君臣在讨论“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的缘故原由时,王提出:
古之帝王为政,皆志尚寂静,以黎民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黎民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士。汉家宰相,无不醒目一经,朝廷如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平静。近代重武轻儒,或参以执法,儒行既亏,淳风大坏。[1]
唐太宗“深然其言”。于是,百官中“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官阶,累加升迁。同时诏停周公为先圣,始立孔子庙于学堂,以仲尼为先圣;大收天下儒士,令至京师予以提升。“门生通一大经以上,咸得署吏。”然而,科举测验的重要科目“明经”科却面对一个题目,儒家经典经汉魏数百年的变异,不但笔墨互有异同,注疏更是多种多样,无法确定“规范答案”,给测验阅卷带来很多难以办理的困难。
更为紧张的是,前代传播下来的经典已经渗入形形色色的头脑不雅点,有的包括着浓重的天人感到色彩,有的则混合着谶纬神学的印记,另有的倾向虚无的玄学头脑,加之今古文之争、南学北学差别等等,不完全切合唐初“大一统”政治的必要。同一儒家经典,现实上也是同一官方意识形态,同一教诲目标。
贞不雅四年(630),开始了同一经学的第一步同一儒家经典的笔墨。
唐太宗以经籍去圣长远,笔墨讹谬,诏中书侍郎颜师古于秘书省考定《易》、《诗》、《书》、《礼》、《春秋》“五经”。这五部经书,是儒家经典的主体。“五经”的说法,早在西汉时就已经出现。
颜师古(581-645),名籀,字师古,以字行于世。少时即继续家学传统,博学多才,尤精笔墨训诂。奉命之后,颠末三年的核校,将“五经”笔墨校定完毕。由于各家“传习师说,舛谬已久”,对付颜师古的校定不以为然。唐太宗又诏宰相房玄龄会合儒生“重加详议”。颜师古针对儒生们提出的驳诘,征引晋、宋以来的古本,对付每一个题目都从容地“随方晓答,援据详明,皆出其意表”,答辩的效果是“诸儒莫不叹服”,唐太宗也“称善者久之”。七年(633)十一月,新校定的“五经”作为《五经定本》,正式颁行天下。
唐太宗崇儒学,为的是在头脑范畴竣事魏晋南北朝以来玄学、佛学和儒学解经纷纭的局面,解释要求同一,读音要求范例,这在其时也是局势所趋。陆德明《经典释文》与孔颖达《五经公理》,恰好切合期间要求,唇齿相依,相辅而行。
陆德明(约556-628)[2],本名元朗,后以字为名。生于北周,长于南朝陈,陈亡入隋。唐初为秦王府文学馆学士、太学博士,终官国子博士。《经典释文》的撰著时间,向来争论不休,但唐太宗获读后大加歌颂,并赏赐其眷属,标明其书是陆德明在隋朝的30余年,也即他年富力强之时完成的。
《经典释文》偏重经籍读音的划一,也兼及字义。《序录》现实是一部小型经学史,从中可以相识隋从前经学生长的沿革和根本环境。经注传播自有其自身的纪律,怎样确定注本,陆德明不依是否传播和镌汰定其优劣,而是从客不雅现实和学术承传出发。所依注本,《周易》主王弼、韩康伯注,《尚书》主孔安国传,《诗》主毛传郑笺,《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主郑玄注,《春秋左氏传》主杜预注,《公羊传》主何休注,《谷梁传》主范宁注,《孝经》主郑注十八章本,《论语》主何晏集解,《老子》主王弼注,《庄子》主郭象注,《尔雅》主郭璞注。这14种经注,假如孔安国传属于魏晋时期伪作,则汉代注6种,魏晋注8种。除开《老子》、《庄子》,儒家经典的规范注本根本确定下来。《孝经》厥后由于唐玄宗的御注本盛行,郑注遂废。孔颖达《五经公理》接纳的都是陆德明《经典释文》所选注本,不停传播。儒家经典十三经,《孟子》之外,所用注本也都遵照的是《经典释文》,陆德明的首创之功不成没。
《经典释文》所依注本,魏晋多于汉代,南学多于北学。但陆德明对付经学的见解和治经的要领则是汉学体系。因此,他特殊器重和夸大“音训”。《经典释文序》如许写道:“古今并录,括其枢要,经注毕详,训义兼辨,质而不野,繁而非芜。”《条例》对“音训”的沿革及注音更是多所总结:“先儒旧音,多不注音。然注既释经,经过注显,若读注不晓,则经义难懂。”注经既要明白字音,又要相识字义,运用音义要与经文相合。因此,向来评价《经典释文》,都非常器重它在这一方面的成绩:
(《经典释文》)所采汉、魏、六朝音切凡二百三十余家,又兼载诸儒之训诂,证各本之异同。厥后得以考见古义者,《注疏》以外,惟赖此书之存,真所谓残膏剩馥,沾溉无穷者也。[3]
总之,陆德明既尊周、孔,又尚老、庄;既重汉学郑注,又重玄学王注,儒道兼通。《经典释文》亦非汉非玄,或叫作既汉既玄,表示着隋唐时期经学生长所处期间特性。
在同一五经的笔墨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对经文作同一的义疏。
唐太宗因“儒家多门,章句繁杂”,诏颜师古与国子祭酒孔颖达等诸儒撰《五经义疏》,后定名为《五经公理》。公理,就是正前人之义疏。不管南学、北学的差别,照旧今文、古文之争,亦不囿于哪家哪派,而是将前人注疏齐备看作资料,辨析各家之说的优劣短长,翦其繁冗,撮其秘密,取其文证详悉、义理精审之说,对《五经》的内容及头脑作出规范同一的表明。
孔颖达(574-648),自幼就读儒家经典,及长尤精《左氏传》、郑氏《尚书》、王氏《易》、毛《诗》、《礼记》。贞不雅年间,恒久在国度最高学府国子监为博士、司业、祭酒。《五经公理》的始撰时间纪录不详,最初完成时间在贞不雅十二年(638)。《唐会要》如许纪录:
贞不雅十二年,国子祭酒孔颖达撰《五经义疏》一百七十卷,名曰《义赞》,有诏改为《五经公理》。[4]
由于各家承传不合相沿已久,太学博士马嘉运“以(孔)颖达所撰《公理》颇多繁杂,每掎摭之,诸儒亦称为允当。”[5]贞不雅十六年,唐太宗又诏对《五经公理》“更令详定”。原班人马外,又别离增长多少学有成绩者,末了由赵弘智“复更详审”。高宗永徽二年(651),孔颖达卒后第三年,再一次“刊正”。至永徽四年,《五经公理》“刊正”完成,高宗下诏“颁于天下,每年明经,依此测验。”[6]《五经公理》的完成,使朝廷对历代“五经”解释的黑白是曲、优劣能否作了一次总评价,成为汉代以来儒学生长历程中一个紧张的里程碑。
《五经公理》注本的选定,接纳天下颁行的规范本,即陆德明的《经典释文》、颜师古的《五经定本》。《五经公理》特殊器重前人的经学研究结果,这在各序都有阐明。撰著历程中,固然遵照“注宜从经,疏不破注”等古训,但在所引注、疏之外,又力图引经据典,搜集众家经说。孔颖达的经学理论,也漫衍在各序之中。
起首,关于“大一”之理,《礼记公理》一开头就作如是说:
夫礼者,经天地,理人伦。本其所起,在天地未分之前。故《礼运》云:夫礼,必本于大一。是天地未分之前,已有礼也。礼者,理也,其用以治,则与天地兴。
这显然是吸取了道家关于“道”的说法,“大一”实亦源于老、庄。孔颖达等将儒家之礼说成源于“大一”,先于天地而形成、存在,是为了论证礼的永恒。“礼”者,天地之“理”也,表现万物天然之“理”。固然孔颖达等从佛、道二讲授说中借用了一些不雅点和论辩要领,但又非常留意划清儒与佛、道的边界。在《周易公理序》中说:“原夫易理难穷,虽复元之又元,至于垂范作则,便是有教而教,若论住内住外之空,就能就所之说,斯乃义涉于释氏,非为教于孔门也。”“今既奉敕定,观察其事必以仲尼为宗,义理可发。”
其次,实验将“心”、“性”、“欲”与儒家礼法例范联合起来。《礼记公理序》提出“心”、“性”、“情”、“欲”等观点,对付儒家学说是一个突破。
夫礼者,经天纬地,本之则大一之初;原始要终,体之乃情面之欲。夫人,上资六气,下乘四序,赋清浊以醇,感阴阳而迁变。故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喜怒哀乐之志,于是乎生;消息爱恶之心,于是乎在。
孔颖达等感触,单纯靠重复儒家教条已经缺乏以反抗佛、道二家在头脑范畴的攻势,便也论起“心”、“性”、“情”、“欲”,以致于“动”、“静”、“理”、“道”等等,将佛、道二教的观点拿来为己所用,并从正面必定其天然性、公道性,以此引申“礼”最切合人的天性。
其三,“上裨圣道,下益未来”。在《周易公理序》末端处,孔颖达写出注疏儒家经典的心愿“庶望上裨圣道,下益未来”,这一头脑贯串整个《五经公理》。孔颖达探究“五经”的劈头及服从,只管追溯太古,表示出对儒家经典的崇敬。只有讲到经学的详细汗青作用时,才表示出比拟理性的态度。《五经公理》对付经与注的详细表明是精密而明确的,对付“五经”的阐明则兼有儒、道,包纳秦、汉、魏晋南北朝以及隋朝的种种主流头脑,熔冶于一炉。
从陆德明《经典释文》、颜师古“五经”定本,到孔颖达《五经公理》,儒家重要经典有了音训、笔墨、义疏相互配套的规范定本。官方对付儒家经典的同一,使儒学走向自身生长的岑岭。但由于是“钦定”的头脑,同时又使之趋于僵化。日后一些有胆识的学者顺应社会变革的必要,便开始“以己意说经”,冲破《五经公理》的成说。
《五经公理》受佛、道等头脑的影响,出现某些对付心性义理的探究,只管还非常大略,却应加留意。
颠末高宗、武则天半个多世纪政权、头脑的革新,出现了刘知几“疑古”、“惑经”倾向,别离对《尚书》、《春秋》的内容举行探究。
刘知几(661-721),字子玄,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武则天长安三年(703)兼修国史,累迁凤阁舍人。中宗时完成史学理论著作《史通》20卷,累迁太子左庶子。
《史通》涉及儒家经典处颇多,《疑古》、《惑经》二篇专对“五经”中的《尚书》、《春秋》二经。但其立论的视角,则是用史学的眼光看题目。
《疑古》篇阐发《尚书》记事缺略的缘故原由,一是“昔人轻事重言”,二是“拘于礼法,限以师训”,三是“外为贤者,内为本国,事靡洪纤,动皆忌讳”,再加以“古文载事,其词简约”,因此,“讦其疑事”凡有十条,即所谓“十疑”。“十疑”中除了第一疑外,皆为禅让嬗代之事,大多为后儒层垒的神话传说,谁也不会信赖那是汗青的真实。
《惑经》篇“切详”《春秋》之义,提出十二未谕、五虚美,品评《春秋》的缺失:
夫子修《春秋》也,多为贤者讳。……情兼向背,志怀彼我。苟书法其如是也,岂不使贤人君子,靡惮宪章。(“其所未谕三也”)
夫子之修《春秋》,……其间则一褒一贬,时有弛张,或沿或革,曾无定体。(“其所未谕九也”)
《春秋》记他国之事,必凭来者之辞。而来者所言,多非实在。或兵败而不以告败,君弑而不以弑称。……皆承其所说而书,遂使真伪莫分,黑白相乱。(“其所未谕十二也”)
自夫子修之《春秋》也,盖他邦之篡贼其君者有三,本国之杀逐其君者有七,莫不缺而靡录,使其有逃名者,而孟子云:“孔子成《春秋》,乱臣贼子惧。”无乃乌有之谈欤?(“其虚美三也”)[7]
从这些叙述中,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刘知几是在为探索汗青的真实而猜疑儒家经典。
与“惑经”同时,刘知几还以一个专篇《申左》,用《春秋》三传较其短长:“盖《左氏》之义有三长,而二传之义有五短”。造成《公羊》、《谷梁》二传“五短”的缘故原由,重要是二传依经为主,故求其本领则太半失实。而唯有《左氏》实录,才使善恶毕彰,真伪尽露。
只管刘知几表示出“惑经”的倾向,但仍旧没有可以或许挣脱唐代前期《五经公理》的樊篱,解《春秋》照旧以《左传》为主。
二、社会变化引出的“头脑危急”
“渔阳鼙鞭策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史的铁蹄、八年的战乱,彻底破坏了唐朝君臣、士医生们的“风骚温柔乡”。当人们从迷梦中苏醒之后,发明贞不雅、开元那样的“治世”已经一去不复返。中心皇权减弱,藩镇盘据形成。政治危急导致“头脑危急”,首当其冲的天然是作为官方头脑底子的经学的更新题目。
安史乱后,头脑不雅念的最显着变革是,社会遍及担当自印度传入中土数百年的禅宗头脑,使之在中华大地生根、着花。
统统头脑体系都有一个配合的泉源,即某一期间的生理。在中华大地流传了几个世纪的禅宗头脑,终于在安史之乱后碰到了得当它的“期间生理”。贞不雅、开元“盛世”,整个期间的生理基调是开放、豪放、热情、向外的,布满生气和自大。当时,释教此岸天下的勾引力只限于下层贫苦黎民,在头脑文化范畴尚未引起多大爱好。但当“盛世”一去不复返的实际摆在了面前,再去回首已往的优美天下时,猛烈的反差使大多数士医生发生出难以平复的失落感。
以中国士医生的人生哲学而言,遍及存在两个既相背叛又相接洽的方面,即入世与出世、进取与隐退、杀天生仁与保全天年。当社会、期间为其创造了进取的条件,创造了抱负寻求与欲望满意的可行之路时,儒家人生不雅的积极面便占据主导职位,自大、向上。相反,则悲观、退隐,以求保全本身,沉醉于有限的自我满意中。更况且,老庄哲学中早就包括着退让、自隐、寻求安闲适意的人生不雅。现在的巨大失落感,使大多数的士医生都在寻求心田空缺的添补剂。释教此岸天下便成为他们拜托心灵、得到摆脱的最佳地步。“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爬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释教得到了渗入士医生阶级的生理底子,尤其是禅宗南宗的“顿悟”说越发投合士医生们的心意。南禅宗虽然也要人们禁欲,但并不严酷。相反,它既不坐,又不苦行,也不念佛,只不外是一种风雅雅致的生存。说白一点,既答应在此岸尽享声色伎乐,又发给先登此岸的入场券;既可兰若谈禅,又能坐朝论政。因此,“上而君相王公,下而儒老百氏,皆慕心向道。”[8]
释教文籍作如是说,世俗著述又是怎样纪录的呢?
《新唐书・五行志二》也如许写道:“天宝后,墨客多为忧苦流寓之思,及寄兴于江湖僧寺。”纵然真卿那样“舍身取义”的忠烈之臣,固然自称“不信佛法”,但也认可本身“好居佛寺,喜与学佛者语”。德宗时,宰相齐映、赵憬等,与禅宗马祖道一、百丈怀海一系的高僧来往密切,“或师或友,齐(映)亲执经,受大义为门生”[9]。
不外,此时士医生们对禅宗多是盲目崇敬,尚未真正意会其指归。有的乃至对释教是什么也没弄清晰,见菩萨就顶礼敬拜,是佛就信。
在释教特殊是禅宗头脑敏捷渗出到中唐士医生阶级的同时,关于传统头脑文化的研讨出现了多元的趋势。宪宗时,李肇对代宗以来的学术变革有过一段扼要概述,标明各专门之学的生长:
大历以后,专学者有蔡广成《周易》,强象《论语》,啖助、赵匡、陆淳《春秋》,施士《毛诗》,刁彝、仲子陵、韦彤、裴苣讲《礼》,章廷、薛伯高、徐润并通经。别的地理则贾仆射,兵赋则杜太保,故事则苏冕、蒋,历算则董和,天文则徐泽,氏族则林宝。[10]
此中,啖助、赵匡、陆淳《春秋》学,背面详叙。“兵赋则杜太保”,指杜佑所撰《通典》。“氏族则林宝”,乃林宝所撰《元和姓纂》,是一部姓氏谱。苏冕“缵国朝故事”编为《会要》40卷,书虽失传,但根本内容都被采录入《唐会要》一书。贾耽的地理书,只有残篇传世。
从这段记述可以看出,代宗到宪宗之际,头脑文化各个范畴,如经学、社会学(杜佑《通典》)、地理学、汗青学、姓氏学以及天文、历算等,都取得差别水平的希望,乃至是突破性的希望。这应当说是社会变化改变着人们的不雅念,在新不雅念的动员下促进学术文化生长的效果。
经学研究,除《春秋》而外,仅知施士、仲子陵的成绩“最卓异”。施士(又作),“兼善《左氏春秋》”,厥后唐文宗以其为“穿凿之学,徒为异同,但学者如浚井,得美水罢了”。仲子陵治《礼》,“以文义自怡”[11]。从上述对此二人的考语看,显然都是重义理的。由此可以以为:自代宗始,经学研究出现新趋势,遍及离开此前的章句之学。官方经学头脑,即官方统治头脑的底子,正面对着来自各个方面的挑衅!
宪宗时的学者刘肃大为叹息地说:
贞不雅、开元述作为盛,盖光于前代矣。自微言既绝,异端斯起,庄、列以仁义为刍狗,申、韩以礼乐为痈疣,徒有著述之名,无裨政教之阙。贤人遗训,险些息矣。[12]
“贤人遗训,险些息矣”,正是其时官方统治头脑“危急”的写照!
安史之乱长达8年,战乱终告竣事,最高统治团体开始反思。
最初的反思,是从一年一度的贡举制度入手的,亦即从头脑教养方面探求致乱的缘故原由。礼部侍郎、主考官杨绾以为:“国之选士,必藉贤能。盖取孝友纯备,言行敦实,居常育德,动不违仁。”“夫如是,故能率己从政,化人镇俗者也。”而近世“争尚文辞,相互矜炫”,“其道弥盛,不思实验,皆徇空名,败俗伤教”。“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长老,以此垂训。”其效果,使“平静之政又乖矣”。为此,主张“依古制”,县令察孝廉,取品德著于乡闾、学业知经术者,荐于州;刺史试其所通之学,送于尚书省。朝廷择取贡士,必通一经,对策皆“古今理(治)体及其时要务”,上第即授官,中第得身世,下第则罢归。杨绾盼望,“数年之间,人伦一变”,使“居家者必修德业,从政者皆知廉耻”,以为“教人之本,着实兹焉。”这是试图以科举取士为导向,用以维系不时受到打击的统治头脑。
代宗以为这简直是头脑范畴内的紧张议题,便下诏诸司通议。给事中李栖筠、尚书左丞贾至、京兆尹兼御史医生严武等所议,与杨绾颇多配合之处。贾至的奏议,最具代表性。其议云:“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但是文与忠、敬,皆统人之行也。”“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辞以不雅行,则及辞也。”现在,“试学者以帖字为醒目,不穷旨义”,“考文者以声病为黑白,唯择浮艳”。接着,便将“浮艳”取士之风与治乱兴衰牢牢接洽在一起:
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袭其流,波荡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者矣。渐者何?谓忠信之陵颓,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由取士之失也。[13]
在这一关于科举制度的争辩中,遍及感触了“末学驰骋,儒道不举”的状态。因此,多数主张改变有“诱导之差”的“取士之术”,恢弘儒教,复振经术之学,使“谦逊之道弘,仁义之道著”,“逆节不得而萌也,民气不得而摇也”。
然而,头脑文化题目并不像杨绾、贾至等人想的那么简朴,已经实验了一个半世纪的进士科举,岂是一道诏命可以废止的!改变“末学驰骋,儒道不举”的近况,更不但仅是科举取士有“诱导之差”的题目。试图通过科举取士来“诱导”风化,恢弘经术,复振儒学,议论虽佳,却行不通,终极不了了之。不外,这一番争论对其时的头脑界照旧有所影响的。啖助在“集三传,释《春秋》”时,与贾至关于夏、商、周三代之政尚忠、尚敬、尚文的说法,是前后呼应的。
终代宗之世,最高统治团体确实感触官方据以为底子的儒学、经学受到“末学”的剧烈冲撞,出现危急。但是,怎样挣脱这种头脑“危急”,却处在狐疑之中。
三、《春秋》新学的鼓起
当朝野上下遍及有感于传统头脑日渐衰微之际,阔别京师的东南一隅寂静出现了一个小人物的《春秋》经、传研究。数十年后,终于形成颇具影响的学派,占据了中国经学史上不容忽视的紧张一席。
前文所引李肇叙代宗大历以后“专门之学”,有“啖助、赵匡、陆淳《春秋》”,便是中唐鼓起的紧张学派。
关于啖助等研究《春秋》经、传的环境,最早、最具体的记述便是经陆淳(后更名陆质)整理的《春秋集传纂例》卷1所收《修撰委曲记》。
啖助(724-770),字淑佐,本籍赵州,后徙关中。玄宗末,客居江东。恰逢安史之乱,不得还归中原,遂以文学入仕,为台州临海尉,又调润州丹阳主簿。任满之后,在家著述。“始以上元辛丑岁,集三传,释《春秋》。”上元辛丑岁(761),合法安史之乱第6个年初。上一年年底,浙东一带另有过“刘展之乱”,攻占润州、升州等地。藩镇跋扈,祸乱不时,对形成其头脑学说,有着直接影响。啖助“集三传,释《春秋》”,前后历时10年,“至大历庚戌岁(770)而毕”。此间,陆淳从学于啖助。就在集释即将告成的这一年,赵匡自宣歙不雅察使府往还浙中,途经丹阳,“诣室而访之(啖助),深话经意,事多响合。期返驾之日,当更讨论。”不想啖助竟与世长辞,年仅47岁。啖助逝后,陆淳“痛师学之不彰,乃与老师之子异,躬自缮写,共载之以诣赵子。”[14]
赵子,即赵匡,字伯循,天水人,为宣歙不雅察使陈少游幕府,累随镇迁转。此时,赵匡正随陈少游赴浙东不雅察使任。先前相约,与啖助“当更讨论”的“经意”,现在只能由赵匡来举行“损益”增删了。厥后,陈少游迁扬州长史、淮南节度使,赵匡又随任至扬州,为淮南节度判官。
陆淳(?-805),字伯冲,吴郡(今江苏苏州)人。陈少游镇淮南之后,约莫因赵匡的干系,知其有才华,遂辟为淮南从事。如许,赵匡、陆淳二人便可以随时随地探讨《春秋》经、传。赵匡一面因啖助学说而加“损益”,陆淳则一面“随而会纂之”。“至大历乙卯岁(775)而书成”,即本日所见《春秋集传纂例》10卷。随即,陈少游又荐之于朝廷,诏授陆淳太常寺奉礼郎。陆淳入朝后,“累迁左司郎中,坐细故,改国子博士,历信、台二州刺史”,与韦执谊相和睦。此间,另撰《春秋微旨》3卷、《春秋集传辨疑》10卷,阐发啖助、赵匡学说。顺宗即位,韦执谊为相,征陆淳为给事中、皇太子侍读。为避皇太子名讳,改淳为质,史书称其为陆质。陆淳与韦执谊、柳宗元、刘禹锡、吕温、李景俭等结为“死友”,参预了王、王叔文发动的“永贞改造”运动。
啖助的学说,早先险些不为人知,历经30余年,始由陆淳而著名。细论起来,这一学派的形成,首创其说者推啖助,充实发挥者为赵匡,整理推广者是陆淳。三人之间,啖助、陆淳为师生,赵匡、陆淳为良朋。这有吕温代陆淳所写《代国子陆博士进<集注春秋>表》(宪宗)为证:“以故润州丹阳县主簿臣啖助为严师,以故洋州刺史臣赵匡为良朋。”[15]前引陆淳《修撰委曲记》,亦只称啖助为“老师”,而呼赵匡为“赵子”,赵匡与陆淳显然没有师生干系。两《唐书・陆淳传》以陆淳师赵匡、赵匡师啖助,实是一大谬误!
先前官方公布《五经公理》,此中《春秋公理》只尊《左传》。科举取士,明经科以《春秋左氏传》为大经,以《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为小经。[16]其时学子,则仅知有《左传》,不闻有公、谷;多知《左传》史事,少闻《春秋》义理。但当安史乱后藩镇盘据形成,社会近况好似孔子所处期间“周德虽衰,天命未改”。假如再尊《左传》,岂不即是认可诸侯可以挟天子的汗青。这是中唐以来最高统治团体极不甘心,也最担心的事变。究竟固然不克不及改变,但又不答应其成为“以下犯上”的汗青“按照”,就得别的想出一种新的说法来。幸亏如许的说法,老祖宗那边早就有过。解《春秋》,自西汉以就不停有左氏、公羊、谷梁三家,而公、谷两家不说史实,只谈义理,正可以从中掘客得当必要的“按照”。在这种配景下,啖助不但切身感觉到安史之乱的祸患,还眼见了浙东刘展的反叛,决定通过史实与义理的比较,重新阐释《春秋》经意。
啖助“集三传,释《春秋》”的根本原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