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族谱系统 >> 新闻公告 >>新闻管理 >> 内容详情
滋味说探源
时间:1970-01-01 08:00  发布者:tianxiu  
要害字:滋味说 美 味 一位西方人曾如许把中国菜和日本菜加以比拟 : “日本菜好像只是为眼睛而做 , 而中国菜却真正是为了舌头的。”简直 , 中国不愧为“饮食大国” , 在这个国度 , 似乎大家都可称为“美食家” , 不单讲求吃 , 并且舌头的味觉也好像特别发达 , 吃工具特殊讲求滋味。更使西方人感触惊讶的 , 是中国人不但用舌头来品尝食品 , 也用舌头来欣赏文艺。不管文化程度凹凸 , 人们在读了一首好诗、听了一首好歌 , 或看了一场好影戏之后 , 其考语每每是“有味儿”、“够味儿”、“味儿足” , 并且那副情态 , 也俨然像一个美食家尝了一道精致的菜肴那样怡然得意 , 心醉神迷。“味” , 作为挂在我国生齿头上的艺术审美规范 , 由于它太平凡寻常 , 以是不管是听者照旧说者 , 都不太轻易想得到它竟会是一个美学观点。而现实上 , 假如我们从理论上把它稍稍阐发一下 , 就可以看出它具有相称深刻而奇特的内在。起首 , “味”是一个徒具客不雅情势的主不雅性观点。由于它不是一种工具 , 而是一种感觉。换句话说 , 天下上并不存在着一个叫做“味”的客体 , 脱离了人的舌头 , 任何工具中也不存在“味”这种独立安闲的性子。它不外是客体中的某些自性作用于我们的味觉之后所发生的一种主不雅履历罢了。因此 , 当我们说“蜜是甜的 , 梅是酸的”时 , 甜的 , 酸的并不是蜜和梅 , 而只是我们本身。现实上 , 不单甜酸苦辣这些“味”必然要在主不雅感觉的底子上才干建立 , 乃至连“无味”之建立也是如许。我们说一杯酒“有味” , 而说一杯水“无味” , 那是由于酒和水都是可喝的。而面临着冶炼工人从炉中舀出的一勺通红的铁汁 , 我们是既不克不及说它“有味” , 也不克不及说它“无味”的。它基础与“味”无缘 , 由于它绝对排挤舌头。食品的“味”是主不雅的感觉 , 艺术品的“味”亦然。当我们中国人说一件艺术品“有味”时 , 现实上是“我被它沉醉了”的意思。“某某作品有味” , 这句话外表上像是对该艺术品的客不雅性子的评价 , 而现实上却是欣赏者对本身主不雅感觉的抒发。它不是阐释性的 , 而是表示性的。这就是说 , 中国人不单以表示性的方法来创作艺术 , 也以表示性的方法来评价艺术 , 这与西方人那种再现、摹仿的创作方法和单纯去观察文本的客不雅意义及布局的品评方法正成光显比较。 其次 , “味”不单是一种主不雅性的感觉 , 并且是一种关闭性的感觉。“味”不即是“色” , “色”固然也可以说是人对客体光波的主不雅履历 , 但由于刺激源外在于我们 , 一朵红花 , 你看我也可以看 , 各人可以同时看 , 它向众人开放着 , 故交们在那同源的刺激下所发生的色觉就可以彼此印证 , 印证的配合凭藉就是摆在人们眼前的阿谁大众的工具物。而“味”却否则 , 它的刺激源作为工具物完满是私有的、排它的。这口酒 , 我喝你就不克不及喝 , 酒过舌根的辣烈和下咽后的香醇 , 那是只有饮者本身才知道的事变。从感觉的性子上来说 , 眼睛的不雅色是外向的感觉 , 而喉舌的辨味却是内向的体验。换言之 , 人在辨味时 , 并非是在感觉着它物 , 而是在感觉着本身的感觉。以本身为工具的头脑叫反思 , 以本身为工具的感觉就叫体验。“味”既是排它的、体验性的 , 也就决定了它是关闭性的。它是一种“只可自怡悦 , 不胜持赠君”的工具。对付体验者 , 它像青天白日一样着实而逼真 , 而对付他人 , 则如哑人之梦一样无从印证。《吕览》载伊尹所谓“鼎中之变 , 精妙微纤 , 口弗能言 , 志弗能喻” , 禅录中所谓“如人饮水 , 心里有数” , 都是对“味”这种感觉的关闭性简直切阐明。因此 , 我国人以“味”评艺 , 也反应了我们欣赏艺术不重熟悉而重体验、不重语言分析而重无言默契的特性。 总之 , 可以如许说 : 假如要探求一个可以或许会合代表中国人艺术审美态度和态度的字眼 , 那着实黑白“味”莫属的。 流长由于源远 , 末茂缘于根深。“味”这个审雅观念已遍及到成了人们口头禅的田地 , 那必然是由于它具有非常久长的汗青。因此要观察它的缘起 , 就必要把眼光只管投向迢遥的已往。众所周知 , 千百年来 , “滋味”、“韵味”等等不停是我国人评艺的规范 , 而学界溯其源头 , 则多将“滋味说”的提出者归于六朝时的钟嵘。现实上 , 纵然单从文学批评的角度上说 , 汉人的以“味”评文已远在钟嵘之前 , 更况且在我国人审盛情识之形成和生长的汗青长河中 , 以味评文也已经是“流”而不是“源”了。 我以为 , 中国之以是用“味”作为艺术审美观点 , 与我国人的审盛情识自身即劈头于味觉具有非常密切的干系。 我们先从“美”字提及。这个字 , 早在先秦就已经是具有高度归纳综合性的美学观点了 , 不管在视觉上照旧听觉上、形状上照旧内质上 , 凡能引起人美感的工具 , 都称之曰“美”。而这个字在创轫之初的原始意义 , 却只指味道的美 , 亦即好吃。《说文》 : “美 , 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义。”厥后的徐铉对这条解释又有一个增补 : “羊大则美。”这就是说 , 许慎以为“美”是个会心字 , 昔人以为羊肉最好吃 , 尤其是大羊的肉 , 故将“羊大”二字合而为一来表现味道的甘美。所谓大羊 , 也就是肥羊 , 《仪礼・公食医生礼》 : “士羞庶羞 , 皆有大 , 赞者辨取庶羞之大以治宾。”注 : “大 , 以肥美者特为脔 , 以是祭也。”扬雄《太玄・玄冲》 : “大 , 肥也。”故训美的初义为甘 ( 味道好 ) 。提起“肥” , 我们又想到“肥”与“美”在古音中同属旨部字 , 也就是说 , 它们是同韵的。古音韵学者报告我们 : “凡同一韵之字 , 其义皆不甚相远” ( 阮元《释门数》 ) 。“美”与“肥”义近 , 是由于牲口肥了之后肉味才好 , 故昔人以肥羊肥牛为奉送佳品 , 《诗・小雅・伐木》 : “既有肥 ?, 以速诸父 ; 既有肥牡 , 以速诸舅。”昔人每以“肥”字代好味 , 所谓“肥甘”、“肥脓”等等是也。正由于“肥”、“美”义近 , 故“肥”不单可以代“美” , “美”亦可以代“肥”。《礼记・月令》 : “烧雉行水 , 利以杀草 , 如以热汤 , 可以粪田畴 , 可以美土疆”。所谓“美土疆” , 纵然地皮变肥沃也。《周礼・地官・载帅》郑玄注 : “家所养者多 , 与之美田”。又 , 《列子・说符》 : “王以美地封其子”。美田、美地 , 肥腴之地步也。后代谓俸禄丰盛之官职为“美官” , 能获重利之事由为“美差” , 亦即肥官 , 肥差之意。古音中 , 与“美”同韵的还一个字 , 那就是“旨”。而“旨”字从甘 , 它在古代指鲜味 , 向来是没有争议的。《诗・小雅・甫田》 : “攮其摆布 , 尝其旨否” ; 《小雅・鱼丽》 : “君子有酒 , 旨且多。”所谓“旨”都是味佳的意思。由于它与“美”的转义雷同 , 故正如“美”字到厥后引申为抽象的美义 , “旨”到厥后亦可归纳综合美的事物 , 如《诗・陈风・防有鹊巢》 : “防有鹊巢 , 邛有旨苕。中唐有甓 , 邛有旨”。苕与皆草名 , “旨苕”与“旨” , 皆美草之意。又 , 扬雄《太玄・居》 : “凡家不旨” , 注 : “旨 , 美也。”这都是以旨代美的例子。而最能阐明“美”字的转义是指味道的 , 是“美”、“味”二字古音的雷同。查中古韵书 , “美”与“味”各自有两个读音 : 美 , 《广韵》注为“无鄙切” ( 读若味 ), 《集韵》注为“母鄙切” ( 读如美 ); 味 , 《广韵》、《集韵》、《韵会》皆注“无沸切” ( 读若未 ), 而《集韵》又标为“莫佩切” ( 读若昧 ) 。而这两对读音恰好相互对应。这显然是由于 , 美、味在 上古读音原本为一 , 只是到了厥后 , 它的声母才分化为轻唇 [v] 与重唇 [m] 两种。清人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卷五中 , 曾举过大量例子 , 有力地证实了“古无清唇音” , “凡清唇之音 , 古皆读为重唇”的结论。按照这个结论 , 则“美”、“味”二字在上古皆为重唇明母字 , 发音都近似于本日的“美”或“昧”。“味”字古读为重唇 , 亦可从昔人的训诂中见出 , 《礼记・檀弓上》引 孔子的话 : “竹不成用 , 瓦不成味” , 郑玄注 : “味看成沫 ( 读作昧 , 玄色光也 ); “味”、“沫”相假借 , 可见读音雷同。《白虎通义・礼乐》 : “西狄之乐曰味。味之为言 , 昧也”。汉人训字义 , 每借同音字来比附推衍 , 则“味”在古代读“昧” , 当不成题目。又 , 《汉书・地理志》载益州郡有味县。注 : “孟康曰 : 味音昧” , 也证实了这一点。固然 , 从先秦人的用韵环境来看 , “美”与“味”在韵母上偶然存有渺小的差异 , 故章太炎将“美”字的古音定为脂部 , 而将“味”放在队部。但上古时脂、队二部每相收支 , 以是章太炎说 , 脂、队二部在最古时同居一部也 ( 拜见《国故论衡》上 ) 。“美”、“味”在古时声韵皆一 , 亦即为同音字 , 这是证实它们的转义雷同的有力证据。由于最古时的语言是以声为用的 , 阮元云 : “古音相通之字 , 义即雷同” ( 《释门数》 ); 刘师培云 : “造字之源 , 音先而义后 , 考字之用 , 音同则义通”也 ( 《文章源始》 ) 。古时另有一些与“美”发音相近的字 , 诸如作为食品的“米”、“麦” , 作为调味品的“梅” , 皆同纽而韵近 , 其定名皆与味有关也。从古笔墨的掘客资料来看 , “味”字的发生较“美”字为晚 , 它在金文中才开始出现 , 而甲骨文中只有“美”字 , 尚无“味”字。这就是说 , 最早时人们提到鲜味 , 都以“美”言之 , 只是由于厥后的“美”字由味道的意义渐渐生发扩展 , 终于酿成了一个抽象的泛指 , 故交们才又按照这个字的字音 , 重新造了一个“味”字来专指味道。现实上 , 只管在有了“味”字之后 , “美”指鲜味的这一转义照旧没有被人忘记。《礼记・祭统》 : “三牲之俎 , 八之实 , 美物备矣。”《国策・燕策》 : “为之远行 , 故为琼浆” ; 《 孟子・经心下》 : “脍炙与羊枣孰美 ? ”《吕览・本味》 : “肉之美者 , 猩猩之唇 , 獾獾之炙 ; 鱼之美者 , 洞庭之鲋 , 东海之鲕 ; 菜之美者 , 昆仑之萍 , 寿木之华 ; 饭之美者 , 玄山之禾 , 不周之粟 ; 水之美者 , 三危之露 , 昆仑之井。”其所谓“美” , 都用的是这个字的转义。乃至到了隋唐时期 , 人们照旧如许用 : 崔弘度 , 隋文时为太仆卿。尝戒摆布曰 : “无得诳我 ! ”后因食鳖 , 问侍者曰 : “美乎 ? ”曰 : “美”。弘度曰 : “汝不食 , 安知其美 ! ”皆杖之。 ( 《桂苑丛谈》 ) 刘仆射宴 , 五鼓入朝 , 中路见卖蒸饼之处 , 使人买之 , 以袍袖包裙帽底之 , 且谓同列云 : “美不成言 , 美不成言 ! ” ( 《嘉话录》 ) 诸云云类 , 都是如许的例子。既然“美”字的初义本指味道好 , 那么也就是说 , 中国人的美的不雅念本是从口腹的快感中生发出来的。这一点不但是中国 , 恐怕整小我私家类都是云云。吃 , 是人类生命的第一必要 , 故交对作为吃的快感的鲜味的意识 , 必然在听觉的、视觉的快感之前。此沈约《需雅》所谓“人欲所大味为先”也 ( 《隋书・音乐志》引 ) 。然西方人在美的意识发生之后 , 即猛烈地意识到它与口腹快感的区别 , 以至于将味觉从审美的范畴里充军出去 ; 而中国人却不停未肯忘记“味”这个发生美的母体 , 以至在美的不雅念成熟之后 , 人们提及美听与美视 , 也每每与鲜味相提并论。比方 : “声一无听 , 物一无文 , 味一无果。” ( 《国语・郑语》 ) “目之所美 , 耳之所乐 , 口之所甘。” ( 《墨子・非乐》 ) “口之于味 , 有同嗜焉 ; 耳之于声 , 有同听焉 ; 目之于色 , 有同美焉。” ( 《孟子・告子》 ) “目好之五色 , 耳好之五声 , 口好之五味。” ( 《荀子・劝学》 ) “美色差别面 , 皆佳于目 ; 悲音不共声 , 皆快于耳 ; 酒醴异气 , 饮之皆醉 ; 百谷殊味 , 食之皆饱。” ( 《论衡・自纪》 ) “清之美 , 始于耒相 ; 黼黻之美 , 在于杼柚。” ( 《淮南子・说林训》 ) “虽云色白 , 非染弗丽 ; 虽云味甘 , 非和弗美。” ( 《抱朴子・勖学》 ) 在这些例子中 , 鲜味与美视、美听的接洽 , 绝不是某小我私家发挥创造性遐想的效果 , 而是“美”字的原始意义在人们审雅观念中的天然留存。换句话来说 , 中国人以“味”论美感 , 它是从汗青中“长”出来的 , 而不是重新脑中“想”出来的。它压根就没有当代知识产权意义上的发明者。